“我是马晓旭,这是我的故事。刚一开始踢球的时候,觉得根本就没什么困难。 16岁就进入了国家队……要让再大的挑战变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当年这则广告趁着奥运会的热度重复在电视机里播出,阿瑞纳斯、贝克汉姆、伊辛巴耶娃、梅西等说着他们的故事,而其中唯一的中国人叫马晓旭,时年20岁。
年纪轻轻的她差点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话,她可能会比前辈孙雯、刘爱玲等前辈们走得更远。
让我们想把时光退回到1999年那个燥热的夏天,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儿指着她家那台12寸电视机说:“爸爸,我也要踢球,像她们那样。我要出现在电视里头。”她口中的“她们”指的是1999年女足世界杯杀入决赛的那支中国女足。
从小她就不像个女孩子,总和附近的男孩儿一起玩,在她的记忆里一两岁开始就没穿过裙子,“主要是跟男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多,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格。”
她父母觉得女儿说踢球不过是一时兴起并没当回事,但在马晓旭心中却种下了一个足球梦。当时邻居赵娜正在练球,她腆着脸对赵娜说:“你带上我呗,我也想踢球。”
于是她第一次来到了中国足球青训圣地东北路小学,从此进入了那注定属于她的绿茵场,寒假过后她转学来到东北路。
当时男足和女足经常一起打7人制比赛,作为前锋的马晓旭常常把对方守门员打得“怀疑人生”,她说:“当时进球还是很轻松的,不过6年级以后就不行了,他们身体长起来了。”
对了,那个经常从门里捡球怀疑人生的男足门将叫王大雷。
“88、89那一批出了一拨人,像翁新芝、王丹丹、刘卅、尤佳……但马晓旭还是最突出的。”说这话的人叫商瑞华,女足绝对的功勋主帅。当年马晓旭和他在球场对骂、训练迟到气得他直接给她停训,“有次她染了个白头发出现在队里,给我吓了一跳。”
第一次入选国家队马晓旭才不到16岁,但那却是中国女足由盛转衰的开始。随着一批老队员的退役,铿锵玫瑰青黄不接,马晓旭此时闯进国家队怎么看都有点揠苗助长,没人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在女足的历史中写下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18岁她几乎以一己之力实现了女足的复兴,先是在国青队拿下亚青赛冠军,随后又是国家队拿到亚洲杯冠军,世青赛她带领着女足闯进决赛……最佳射手、最佳球员、金球奖一系列荣誉纷至沓来。
18岁的马晓旭实现了11岁的愿望,她出现在了电视里头以赢家的身份向世界宣告“中国除了孙雯还有一个马晓旭”。
在亚足联颁奖礼上她穿着临时从街上买来的衬衫,找王大雷借的皮鞋就去了,她的脚有42码。捧起奖杯的那一刻,那个才球场上呼风唤雨的马晓旭才像个18岁的少年,她局促又紧张,说着一些感谢的话,各路电话纷至沓来,吓得她看到陌生电话就直接挂断,结果错过了很多重要来电,被教练一顿批评。
“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名气、光环、利益,一下子全都到我身上了……当时感觉自己不得了了。”多年后回忆她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飘了”。
在大连这座足球城挂着她的巨幅广告,很多人都知道有个了不起的女足球员叫马晓旭,打出租车师傅不收钱,去理发一定是店长亲自剪,去吃饭总有人来合照……她逢人就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亚洲足球小姐。”
很多人说,马晓旭会是下一个孙雯,但此时马晓旭心里想的是:“我从来没怀疑过我拿不到,我一直就觉得我一定能超越她。”
然而这样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太久,2007年一场意外差点终结了她的职业生涯,12月19日,在与新西兰的热身比赛中,马晓旭在无人看防的情况下因突然变向伤了右膝十字韧带,进而休养了半年。
当时她认为受伤很正常,“每个足球运动员都会受伤”,她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受伤会影响她的这个职业生涯。躺在担架上她想的是“终于可以休息了”。
对了,当时新西兰的主教练叫约翰·赫德曼,16年后他把加拿大男足带进了卡塔尔世界杯。
8个月后是第二次受伤,2008年7月31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夕,一场与美国队的热身赛,马晓旭接到浦玮的传球面对防守球员右脚一扣,这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最终让她倒在了球场。
一阵痛感从左膝传来,她知道大事不妙,但又不敢往糟糕的方向去想,随后他被送上了一辆灰色的出租车,前去北医三院就诊,不久后结果出炉,她左膝前交叉十字韧带断了,随之一起断裂的还有她刚刚起步的前程。
这样的伤罗纳尔多受过两次从此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个在场上将技术与速度发挥到极致的外星人,而这次躺在那里的是马晓旭,那个本该在北京奥运会发光的运动员。
她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电视,四分之一决赛中国输给了日本,有队友对她说:“如果当时你在,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那次我哭得最厉害,真的太伤心了,奥运会我付出了太多心血,就在最后一天,功亏一篑。”她甚至一度考虑过退役的念头,“但退役的想法一闪即逝,我觉得,我还能踢。”
然而她没想过接下来是第三次,2010年在昆明集训。一场普通的对抗赛,商瑞华决定让马晓旭上去试试,比赛中她一个急停转身,又一次倒地,“当时我听到了韧带断裂的响声,很脆,我的感觉是,这次真完了,躺在地上,我就在想,以后再也踢不了了。”
国内没有医院敢做这样的手术,第三次韧带断裂,中间间隔两年半,此前出问题的地方根本就没长好,无奈之下她来到美国,医生也告诉她:“我只有6、7成的把握完成这次手术。如果不做手术,你可以作为一个正常人完成之后的人生。”
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手术,她一点点的开始恢复,当她重回球场医生说,像她这样的情况,在全世界都是一项奇迹。
但所有人明白她无法像18岁那样奔跑肆意挥洒着才情,她和中国女足一同陷入沉沦。
接连错过了2011年世界杯和2012年奥运会,当年和她并称“悍马组合”的韩端归隐,那些一同奋战的队友们李洁、毕妍、徐媛也选择了迈入新的赛道,关于女足的报道越来越少,铿锵玫瑰陷入了沉寂。
而世界的另一边2011年日本女足夺冠,欧洲列强随着重视程度的提升法国、荷兰、英格兰、西班牙等球队异军突起,世界女足的格局被改写,中国女足最终沦为这场变局的看客。
1年零7个月马晓旭还记得自己离开国家队的时间,当时郝伟以“国家队其他队员都在进步,只有马晓旭在原地踏步”为由拒绝征召她,从此她长期和国家队绝缘,直到法国人布鲁诺的上任。
她心里还有一个奥运梦,她是那个赛季的女超最佳球员,她理应成为国家队的一份子。
布鲁诺说:“她身上流淌着铿锵玫瑰的血液。”
一场艰难的1:0在奥运会预选赛中国战胜韩国提前一轮拿到了前往里约的门票,那场比赛马晓旭没获得一分钟的出场时间,但她去哭的真切,“太激动了,奥运会意义太不一样了。虽然都没参加过,但奥运会对我来说意义更大。”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27岁的马晓旭褪去天才的标签,她是老将也是新人,“我对奥运会的情结比任何人都深。”
最后一轮无关痛痒的比赛,马晓旭打进了一球,这是她时隔10年重新为中国队在正式比赛中进球,10年足以毁掉一个天才,也足以重塑一个老将。那个久违的马晓旭似乎回来了,带着她的倔强与骄傲。
“我不想当观看的人,我想当参与者。”
2016年8月3日在对阵巴西的比赛中马晓旭第一次站在了奥运会的赛场。第65分钟她替补王珊珊登场,此时中国队已经0:2落后,没有奇迹、没有黑马,马晓旭已经不是10年前可以扭转乾坤的快马,她努力的跑着,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4场比赛2次替补出场,属于她的奥运故事结束了,但属于足球运动员马晓旭的下半场却才刚刚开始,30岁左右很多女足队员都会选择告别,但马晓旭没有。
2016年她蝉联女超最佳球员,还拿下了联赛最佳射手,有人说马晓旭傻,守着女足一直踢球啥也没捞着,过去10年是女足最困难的十年,要钱没钱,要成绩没成绩。但她说:“我就是太喜欢踢球了。真的挺不甘心啊,在那么好的时候,受伤了,下来了。我觉得我的成就应该不止是现在这样。”
在联赛里比她小7岁的王霜开始崭露头角,这让她想起了初入国家队时和复出的孙雯有短暂的交集,当时她犹豫了半天对着比自己大15岁的孙雯叫了一声“孙姨”。
马晓旭最终活成了女超的活化石,在一场中国女足的热身赛上,球迷挂出了横幅:“2006-2016,马晓旭,这十年感谢有你!”2020年的女超马晓旭成为本土最佳射手。
2021年陕西全运会33岁的马晓旭代表北京女足出战,在季军争夺战中为球队打进一球可惜未能帮助北京队获得奖牌。带着遗憾她逐步归隐,成为北京女足助教。那些和她同时代的队友和对手们很多在她之前都选择了退役,只有受过3次大伤的她选择一直坚守。
2022年5月在水庆霞的国家队集训名单中马晓旭的名字赫然在列她将作为教练员帮助训练女足姑娘们的进攻,未来她还会继续自己的足球生涯。
关于她的恋情其实能得到的消息不多,目前她依然单身,在她身上也有一些揣测,她的一次绯闻来自于当年留洋瑞典时认识的记者安德森,她说是“普通朋友”。
从18岁的横空出世到33岁黯然退役,那个天才马晓旭始终没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这个名字在中国足坛响彻了逾10年可她真正的巅峰不过1年多一点点,她的故事核心不在于天才的没落,而是逆境中的坚韧,那是女足精神也是马晓旭自己的倔强,她曾说:“伤病让我,在不该成熟的年纪,变得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