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兰奇尼从中场加速、冲刺、起脚，洛里抬头、蹬地、起跳，场上便多了二十一个看客。
保罗·蒂尔尼也是其中之一。
十九号，十月十九号。二零二零年十月十九号凌晨一点二十三之前的一分钟兰奇尼绝平了热刺，因为兰奇尼，很多人会记住这一分钟。
从这一刻起，一个防守型教练大踏步走入会场，这是事实，他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
另一侧，一个老男人正在策马狂奔，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要跑多久。总之，人们指着这个苍老而癫狂的身影说：
逆天改命莫耶斯；
终场绝杀莫耶斯；
手舞足蹈莫耶斯；
······
自打那场1-6之后，穆里尼奥一直小心翼翼。
蒂尔尼吹哨的时候，他庆幸自己上一轮在老特拉福德保持了应有的冷静与克制，因为他的球队刚刚踢飞了一场本来揣进兜里的比赛。
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结局。
至少隔壁莫sir大部分时间都皱着眉头，这个老男人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loser，摊开双手的样子跟举过头顶没有什么差别。
穆里尼奥则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悠哉悠哉，只在时不时偷瞄一眼莫sir的过程中，竟发现其头顶隐隐蹦出七个字，「又是惨败莫耶斯」。
他甩了甩头，又狠狠揉揉眼睛，努力摒除掉眼里的幻象。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他念叨着，随手拾起一瓶水，灌了几口，吧唧着嘴接着说：“哪里来的中文”。
穆里尼奥盘算着赛后要说些什么，作为一名知名的防守型教练又取得了一场大胜，还需要继续保持冷静和克制吗？
毕竟，距离上一场比赛已经过了整整两周，粗略大量，子弹也许已经飞的差不多了。
或者干脆来点狂人语录，给这帮喜欢刺激的英格兰小记者们表演一次真正的震撼。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种盛况。
话音未落，有人张大了嘴巴，有人神情呆滞，有人的眼里隐隐绽放出了光芒。继而，争先恐后的埋头苦“敲”，生怕漏掉一个标点符号，不对，应当是生怕漏掉对第三句话第六个词后面那次呼吸的第十二层含义的解读。
记者们亢奋极了，键盘与屏幕在各自指尖的撞击下迸发出不亚于爱乐乐团带来的震撼。
人类生命大和谐的升华也不过如此。
听，再听，仔细听。
绝不仅仅是伦敦，整个欧洲，乃至世界都在喊「Oh，Jesus，Jose is back」。
第一球有点猝不及防，蒂尔尼刚吹完开场哨，兴冲冲地跑向热刺半场，等待着双方在这里互相摩擦一阵。
谁曾想，那凯恩竟如开挂一般直接从后场送出一记看似大巧不工实则不讲武德的长传，直接捅穿了铁锤帮的防线。
「巴尔武埃纳，巴尔武埃纳，你软什么，你软什么？跟个软蛋一样。」望着孙兴慜飞花捻叶一般的停球再闲庭信步的接、化、发，莫sir猝不及防，跳脚骂娘。
记分牌上大大的“GOAL”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穆里尼奥倒是眉头紧锁，谁也不知道防守教练在担心什么，难道是关于凯恩能不能在赛季末进25个球的究极命题？
他可不愿意见到一份转会申请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三分钟后，疑虑打消了。
只见凯恩闪转腾挪，于方寸之间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还捎带穿了个小裆，随后摆腿、起脚。
那铁锤帮防线九人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蛮不讲理的一鞭、两鞭、三鞭、四鞭、五鞭，鞭鞭致命。
索切克心想「这个家伙不对劲。」
「阿索，阿索你硬一点行不行，你个软蛋一样你在那。」莫sir又喊了一遍同样的话，话里有点期许，也有点无奈。
541踢成这样可没法交差。
况且这才五分钟，而且还是在拉梅拉没有登场的情况下。
丝毫不用怀疑，再这么下去，印堂能把一头华发染黑。
3.教练的祷告中场休息时，莫sir有些呆滞。
他望着更衣室里同样有些呆滞的十几个人，只恨手上握着的是一条毛巾。球员们抬头，试图等来些责备。鼓励或者别的什么，什么都可以，这个时候需要一些刺激，哪怕是在地板上用水瓶砸出一个坑来，俱乐部会赔给热刺。
莫sir，来点作用吧。
可莫耶斯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想特别布置点什么实在是种奢求。来回踱步中把眉头拧成了川字，谁也不知道那张苍老的脸到底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男人了。」
莫耶斯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对着热刺更衣室的方向，开始了祈祷。
每座球场的更衣室都比新闻厅聆听了教练们更多的内心独白，这是最恳切，直击灵魂的祷告，言辞恳切。
话分两头，穆里尼奥此刻也有种隐隐的不安。
按道理对于这样一个风格鲜明的教练而言，不该在3球领先的情况下出现如此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可愈是如此，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就愈发如潮水般袭来。
他目光如炬，环视着周围的人，挨个打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全然没有半分危机感，可风平浪静之下，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没人比穆里尼奥更清楚，这种平静太诡异了，一切都太顺利了，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当目光扫过角落的奥里耶和桑切斯，穆里尼奥突然有种颤栗的感觉，触电一般的感觉，后脊梁像是蹿进一道刺骨的冷风。
他明白了。
根源找到了，这两人在本场比赛暂时还没有犯错！
那种不安和危机感的根源就来自这两个目前谈笑风生的后卫，想明白这一点，霎时间，泰然自若的穆里尼奥汗如雨下。
下半场，穆里尼奥一反常态的焦躁。
此刻，他远比莫耶斯有着更深的惆怅。喊话、指挥，通过不停地与助理教练交流来缓解内心的焦虑。
「如果此时能犯错就好了。」
穆里尼奥计划着，假使此时就犯错，他就可以重新计划换人的时间和位置。
但场上的一切还是平静如常，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场上的形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凯恩甚至险些上演帽子戏法。
72分钟，他终于先动手了，让白鹿巷心心念念的大圣时隔七年再度登场。
73分钟，他让温克斯替下了恩东贝莱。
就这样，穆里尼奥第一次像个娇羞小女生一般，紧张而忐忑的望着那两人。怕他们不犯错，又怕他们疯狂犯错。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80分钟，他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手，撤下了孙兴慜。
穆里尼奥已经想好如何单独夸奖奥里耶和桑切斯了，稳了80分钟。最后十分钟即使此刻犯错也无伤大雅，三球在手，最多就是让洛里拿不到零封奖金罢了。
然而，穆里尼奥还是托大了。
第81分钟，就在换下孙兴慜不过一分钟，奥里耶就送出了前场任意球；巴尔武埃纳硬起来了！！是他，高高跃起，头球扣关。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穆里尼奥措手不及，还有九分钟，一定要稳住，他以防守型教练的尊严起誓。
谁知第85分钟，桑切斯给穆里尼奥送上迎头痛击。
「唔住,我系卧底···」桑切斯心里默念。
不远处的奥里耶看到这一幕，一切也都了然于胸，点头示意「唔洗惊,大家都系同门师兄弟」
「一人犯错一次，应该稳了。」虽然可惜，但穆里尼奥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大胜变险胜，三分才是硬道理。
但任凭他百般算计，也断然想不到算上补时还有足足7分钟的时间，这一次，奥里耶与桑切斯的确没有犯错。
因为兰奇尼一脚轰出了可能是本赛季英超的最佳进球。
穆里尼奥一个踉跄，只觉体内一股热血冲上天灵盖，眼前发黑。
热刺用最初的16分钟凿穿了铁锤帮的城门，铁锤帮用最后的14分钟就冲垮了热刺的防线。
大踏步的，一个防守型教活成了靠进攻吃饭的样子。
呼，告别球场的穆里尼奥独自驾车在伦敦的冷风中徘徊。他关掉暖气，打开车窗，任狂风呼啸。
开，往城市边缘开······
